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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甘菊
作者:蒹葭苍苍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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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2-21 18:12:42
遇见苏离是在2003年的夏天,那时我以一种无所事事的姿态混在苏州的一个小镇上。住在一所古老的房子里,房子下面是一条河,河里的水在夜晚看起来特别的美。遇见苏离那个黄昏夕阳特别的亮,一个女子趴在我客厅的阳台上,穿一条白色的裙子,赤着脚,左脚踝上系一条红色的丝线,头发微微卷曲着,长长的披泻下来,遮住了整张脸。旁边有一盆我不知道名字的植物。我轻轻地敲门,她转过身来,微微的笑,我是苏离。
她是下午刚搬来的,住隔壁朝西的一个小房间。苏离是一个美女,一点也不张扬的那种。说话的声音细细的,有点沙哑。笑起来却清脆响亮,肆无忌惮。苏离笑了过后,常常眨着眼睛说,我是只疯狂的兔子。她从来不锁门,在家的时候门总是虚掩着,里面飘荡着藤田惠美纯净的歌声。后来她告诉我那张专集叫做《挪威甘菊》。房间门上贴了张藤田惠美的海报,海报上的女子在阳光里微微闭着眼睛,庸懒而温柔,整副画面充满了阳光甘美的气息,像无声电影的一个镜头。下面还有一行日文字,苏离告诉我,那几个字译着中文是:挪威甘菊。就是她在客厅阳台上养的那盆植物。宽宽的叶子,很薄,看起来很有精神。苏离说,挪威甘菊是和真性情的女子一样坚韧的植物。 休 闲 居 编 辑
她做什么工作的我不清楚,只知道她毕业于一个美术学院。在一起聊天时,曾经问起她家在哪里。她歪着脑袋,故意调皮地说,亲爱的,如果你着一个男人,把他放在心里,家就在心里。她作息很混乱,在我看来完全是随心所欲。还隔三差五的消失几天。出门时斜斜地挎一个色彩很夸张的包包,里面好像装着无数秘密。我的日子平淡无聊,她没有上锁的门对我渐渐变成了一种诱惑。
在一个下午我偷偷潜入她的房间,完全是窥探别人隐私的那种小心翼翼。推开门,我吃了一惊。房间是蓝色的。天花板被漆成了海底蓝,墙壁上满是蓝色的海底世界,全是自己画的,形状奇怪的鱼和水草,还有闪闪发亮的贝壳。房间布置得很简洁,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橱,一台超薄手提。全是蓝色的,深深浅浅。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洒进来,一屋子明亮的蓝色阳光。床上方的墙上,有一副相片,是一双眼睛,海报的色调,在蓝色的阳光里散发出冰凉的气息,眼睛里像蒙了一层灰,是望不穿的暧昧。凭直觉,苏离会迷恋那样的眼神,却不会被那双眼睛的主人迷惑。
几天后苏离回来了,《挪威甘菊》又整日在她房间里飘荡,我想象着那有着透明阳光的音乐和蓝色的阳光糅合在一起,是怎样的一种柔情似水的美丽。几天后,她又消失了,我又潜进她的屋子里。墙上那双男人的眼睛变了,变成了另外一双男人的眼睛,依然是望不穿的暧昧。阳台上那盆被她称作挪威甘菊的植物,依然在每天缓慢的生长。
以后苏离每一次消失了又回来时,墙上的眼睛都会变换一次。又是一个黄昏,又是一双陌生的眼睛。那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像一场又一场的过往,刚刚被点燃,还来不及燃烧,就已经熄灭。我站在满屋子的阳光里,想象着在那一双双眼睛背后,隐匿着怎样的一份情感,连苏离什么时候站在我背后我也没有察觉。
来听歌吧,亲爱的。她拍拍我的肩膀。我们背靠背坐在地板上,抽着她朋友从北京寄过来的中南海,任音乐在房间里肆意流淌。听她细细诉说她和她爱的男人,房间渐渐暗下来,变成一个无边的空旷的海洋,苏离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山那边传过来,那个故事,也一点一点,慢慢聚拢到我的眼前,仿佛,那是我自己的。
十四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男人。只为他一句话。那年,爸妈刚离婚。我们居住的城市不大,我常常在黄昏里从东门爸爸的家走到西门妈妈的家。很多很多的黄昏,很久很久的路,我一个人。后来有一天,那个男人出现了。他对我说,苏离,我不会再让你在黄昏里一个人走路。那一刻,我陷了进去。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收留了我。但他告诉我那不是爱,只是怜悯。可那一点怜悯也是那个时候我能抓在手里的唯一的东西。他从来不爱我,也从来不骗我。我希望他能够骗我那怕一次也好,可是一次也没有。他喜欢和我做爱,我不喜欢做爱,但我喜欢以那样的方式接近他,在高潮过后,紧紧贴在一起,贴得那样近,连一丝空气也没有。还有,他的眼神很美,特别迷人。
苏离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细细的沙哑着,没有恨没有埋怨也没有伤感。这个和挪威甘菊一样坚韧的女子懂得顺其自然是爱的最好道理。
我爱他,一直都爱。他不爱我,也不爱别的任何女人,我们中间没有隔着任何人。也许有的人天生就不具备爱的能力。我们在一起五年,然后我离开。到外地上学,然后一直不停地走。从一个城市上空到另一个城市上空。寻找一双又一双和他相似的眼神,不是为了逃避和遗忘,是为了记得更清晰。如果哪天他对我说,苏离,我想你了,你回来吧。我就回去。说完这句话,她把烟头轻轻摁灭在陶瓷的烟灰缸里。那个烟灰缸是她在工艺课上自己做的,本来刻上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但是想想,也许爱情还不及烟灰缸活得长久,说来就来了,说没就没了,如此无常。就把名字又抹掉了。
她还在房间里挂了一幅大大的中国地图。她说每到一个地方她就买一幅,想离开了就闭上眼睛扔一只飞镖,砸中哪里,就去哪里。回去那天,她就把地图带回去,给他看她到过的地方,在那些小点上,曾留下了她对他怎样的想念。
她说她遇到过很多的男人,有着同样的令她迷恋的眼神,但是对他们,只有浅浅的爱慕和欣赏,再没有那种深深的心动。萍水相逢过后,是滴水无痕。她说,亲爱的,你相信吗,爱一个人,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这是一场一个人的盛宴,能够一直爱着,就心满意足了。说这些话时她用很低很庸懒的语调,我轻轻触到她的手指,手指冰凉,不知道思念来袭时,又该如何抵御呢。
末了,她笑着问我,是不是很不值得呢。我没有说话,她又笑着说,只要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就是值得的。
一个下雨的午后,苏离来敲我的门,她靠在门上,轻轻地说,他打电话给我了。他说他想我回去。我问她,你开心吗,苏离。开心。她浅浅的笑。然后转身走到阳台上,对着她的那盆挪威甘菊发了一下午的呆。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没有再跑出去。每天都穿着她自己绣的十字绣独兜和一条怀旧色的牛仔短裤,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独兜和短裤用我的话来说叫做短得不能再短。她还是赤着脚,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脚踝上那条细细的红色的丝线依旧闪耀着温暖的色泽。每天黄昏我们都坐在她屋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听《挪威甘菊》,一支接一支地抽中南海,背靠着背,跟着藤田惠美低声哼唱或者沉默不语。或者,听她讲述她和她的男人。
她说亲爱的你知道吗,有一次我跟一个男人回家,他把我拥在怀里,亲吻我的时候,把我的头发拨到一边,仔细又温柔。那个混蛋和我做爱的时候,总是粗暴地把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胡乱纠结在一起,有无数个理不清的结。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望见了床头上一个女子的照片,是一个长发飞扬的女子。身边的男人是她的男人。只是用习惯性的动作来爱抚另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在那一刻,在一个男人温柔的手指下,我变得无比想念。真的好想他能唤我回去,让我乖乖做他的女人,可他始终不爱我,我始终不是他的女人。有时我相信,这世界上一定有一个男人很爱我,很爱很爱,把我当作生命的全部,而我,也能够全心全意去爱他。
她说亲爱的,我等他那句话等了好久,我一直不停地走,一直不停的等。原以为我会激动得一塌糊涂,没想到。它真正来临时,我却感到一种心的安宁。仿佛劫后余生。又好象是对自己这么多年的一个交代。为什么呢,亲爱的。靠在我背上的女子,用八年的心和脚步去爱着一个男人,期望得到的,不过是一句怜悯多于疼爱的话语背后的慰藉和温暖。这样的慰藉和温暖,足以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继续一个人背负对另一个人的爱,或者,寻找自己有时会相信的幸福。等得久了,已经成了习惯。不再需要结果。终于等到这一刻,只需要眼泪缤纷。或者这一切的坚持,看似爱情,实则与爱情无关。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这个如挪威甘菊一样坚韧而美丽的女子,比我更明了自己的内心。
一天从外面回来,苏离又消失不见了。没有和我告别。我的门上贴着藤田惠美的海报。她用蓝色的颜料笔在阳光里写着几个字:送给亲爱的。再见。苏离。
苏离的房间,被白色的油漆粉刷一新,掩盖了所有她曾经来过的痕迹。只剩下墙上的地图,被飞镖狠狠砸中的地方,是一片蓝色的海域。阳光从落地窗里洒进来,明亮而耀眼,灰尘在轻轻飞舞,仿佛很久以前,这里曾住过一个叫苏离的女人和一盆被她称作挪威甘菊的植物。她们一样的坚韧,一样的真性情。
我坐在我们曾经背靠背的地板上,点燃了一支中南海,愿上苍保佑所有真性情的女人。
编辑 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