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记忆中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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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07-06-16 09:41:37

　　阿莱手记

　　深夜里看竹中直人和中山美穗主演的《东京日和》。

　　情深款款的摄影师为纪念亡妻阳子，打算把阳子生前的照片结集成册，出版一本叫做《东京日和》的写真集。所有的情节亦在摄影师对亡妻零乱琐碎的回忆里一点点铺满并展开。温暖纯粹的画面。缱卷动人的配乐。柔美出尘的脸庞。那些爱的极致和情感的极致，均在回忆的过程中得到东方式的含蓄内敛且又绵延不绝的展现。

　　影片的节奏和基调一如片名。“东京日和”是日本的一个节气。以普通的节气名称来定义主题，似乎和每个人都相关，又似乎和每个人都无关。淡淡缭绕。举重若轻。自有一股神秘而温暖的力量，沉静的，亲切的，充满提醒和暗示的，在某种角落里持续散发。

　　导演拾起了常人在不经意间往往会忽略的东西，一个沉默却喜欢微笑的人。一棵开花却不结果的树。一支古老却很流传的歌。

　　那些细小而琐碎的快乐。因为常在，所以常失。

　　一天，岛津在外面无意中看到独自上街的阳子，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妻子，看着她行走，微笑，与人交往，左顾右盼。这时画外音响起，岛津说：“看到她如此独立，即使没有我也可以活得很好，我心里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男人总希望女人在心理上是有一些依恋自己的，甚至可以是“没我不行”的。这种依恋，大概就是爱情的使然了？情到深处，自然希望另一半依恋自己如同自己的依恋他(她)。爱到不知所措，或者反而是爱情里的最高境界，我想是。

　　再后来阳子出车祸了，头和身体缠着绷带，腿上也打了石膏，她拄着单拐在屋子里蹦来蹦去翻报纸，岛津半躺在露台上晒太阳，手里摆弄着什么，眼睛却瞄着身后的阳子，脸上的神情，是那些只有爱过的人才能体会的--哑然失笑……

　　整部片子看下来，你就会知道导演一定是把他的记忆做成拷贝放给我们瞧了。

　　也只有记忆才会如此温暖纯净。

　　那种干净的画面。那种含在某种情绪下的诉说。那种饱满却并无粗糙颗粒的影像。恰到好处不见杂质。仿佛一碗滗去油脂和渣滓的靓汤，用慢火在炉子上煨了又煨，盛到精美的器皿里，点了碧绿的香菜和浓香的胡椒，再来入口。

　　而这样的故事，也一定是有人把生活过滤再过滤，筛选再筛选，调制再调制才能达到的韵致。

　　我们要感谢这种韵致。

　　它使我们相信，那颗最美的流星，真的曾经来过。

　　乔可木，男，66岁，退休多年，已婚。近半个世纪前，风华正茂的乔可木曾是某民航学校的学员，在这里，他邂逅了美丽的书琴并与之相爱。谁承想，这段纯洁真挚的恋情竟也像大部分的初恋故事一样，因为现实的无奈，落了个“无疾而终”的结果。40年以后，早已把这些旧事深藏心底的老乔，突然接到一个远方的电话……

　　那些做过的梦唱过的歌爱过的人，那些我们天真地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事，留在漫漫岁月不能再续……--周治平《青梅竹马》

　　44年前，我是一个从山沟里出来被选拔到某民航学校的青年。

　　我要学习的主要课程，就是飞行技术，换言之，在未来的几年内，我将成长为一名光荣的飞行员。而她正是本校地勤班的学员之一，年纪比我小，当时只有19岁。最早注意她，是在每次出大操的时候，她无意间从我眼前经过，那纯洁的笑容和大方的举止，在一群边边大的女孩子中间，显得是那样的出众。就像一道明媚的阳光，照得我心里亮堂堂的。在历经无数次的“惊鸿一瞥”之后，我开始留意这个有着乌黑短发和漂亮眼睛的女孩子。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知道她叫书琴，很斯文的名字，斯文而娴静。像极了她给我的感觉。轻轻把这名字记在心里，读的时候，只觉得整颗心都在扑扑跳似的。慢慢的，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每当在操场上相遇，当我用自己火热的目光注视着她时，她的脸上，准会适时地飞起一朵红云。她真的是很羞涩，她害羞的样子真好看，睫毛忽闪着，嘴巴禁闭着，低下头去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连耳朵根都已经羞红了。书琴的头低得更深了，那红色总是要很久才能褪去，而我的一颗心，也早就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只要稍不留神，就能一下子蹿出来。

　　说真的，这种感觉，直到现在我也忘不了。想想自己那时候也真是大胆，学校里三令五申不许学生谈恋爱，但我为什么一点都管不住自己呢？只要一想到她，我就全忘了。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在她身边站上那么一小会儿，我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奢望，只是希望能够在她身边站上一会儿就好，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

　　再后来，我开始尝试着在人前喊她的名字，她总是飞快地答应一声，然后转身离去。那一声“哎”虽然很轻，却自有一种说不清的稚嫩和纯洁。她是多么可爱啊，可爱得让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终于有一次，她刚一出现在操场上，我就径直迎了上去。书琴已经完全被我的举动吓呆了，她知道自己就是想躲避也来不及了。为了能给我们俩制造一个说话的机会，我故意把自己手中的书掉落在她眼前。她弯下腰拣起，又用秀气的双手把它送还给我，轻声说上一句：“你的书掉了，给你。”等我接过书之后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她又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再一次，是星期天的早上，她和几个要好的女生正要说笑着出去。我上前拦住她，问她这是要去哪儿？她轻轻回答说，上街，有事吗？我就说，你帮我从邮局买几个信封吧。当天下午，她竟然真的给我买回一沓漂亮的美术信封来。那一夜，我抱着她亲手为我挑选的信封，激动得一夜未眠。

　　从那一天开始，我正式展开了对书琴的追求。第一封信，我在表明了简短的感谢之外，另外夹带了6角买信封的钱还给她。第二天一早，趁着她一个人在林阴道上晨练的时候，递到她的手里。又过一天，还是在早上，她也把一个信封交给了我。那一刻，我就像幼儿园里好不容易被阿姨表扬得到糖块儿的小朋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就这样一直熬到晚上，才敢偷偷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亮，把那珍贵的只言片语读完，在信里，她又把那6角钱还给了我，在信中还说，几个信封几毛钱，区区小事，真的不用客气什么的。她的字也和她的人一样的秀丽聪慧，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书信上的往来。而我对她的称呼，也由“X书琴同学”，改为了“书琴同学”，再后来是“尊敬的书琴同学”、“亲爱的书琴同学”、“书琴”、“琴”、“亲爱的”等一路演变，这种称呼上的层层递进，表明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在飞速发展。终于有一天，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她送给我一张自己的黑白照片。这对于当时只能在暗地里和她交往的我来说，已经是天堂了。我们终于有爱了。这份爱不仅包括我对她，更包括她对我。

　　每次见面，我都会透过操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寻找她的身影。当我确定了她们班的方向之后，我就能感受到一双来自那个方向的火热的目光。我甚至觉得，她也一定知道我也是在注意她的，好在我们虽不能交谈，但心却都在对方那里。所以这感觉总还是暖的，是热的，是甜蜜的，是静悄悄的，是彼此都能体会的。

　　这是我们共同的初恋。生平第一次为一个异性所吸引。牵肠挂肚。魂不守舍。

　　这完全是一场纯洁之爱。一种超越时空，在如今想来更是不可思议的恋爱。

　　这三年中，我和书琴从来没有一个机会可以单独面对彼此。我们一直盼着能有一个时间或者空间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但这个机会微乎其微。我们所谓的“见面”，就是会操、上大课、运动会或各种集体庆典。再有，就是偶尔在校园里的匆匆一瞥。每一次，不是她身边有人，就是我身边有人。好在这种环境所限，并没有阻挡我们的爱情。哪怕和她隔着几百人站在同一个操场上，站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都会让我幸福不已。试飞的时候，也因为下面的人群里有她，我才会觉得自添了无比的勇气。

　　这一切，全是在默默中进行，在不知中进行，在深沉无比的热恋中进行。

　　哪怕只是瞬间，当我们的眼神彼此交融在一起，世界不存在了，人群不存在了，有的，只是彼此。只是心灵的贴近。

　　尽管，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

　　我甚至触不到她的柔软、嗅不到她的芬芳。

　　没有卿卿我我，没有花前月下，更无法给她一个最实在的怀抱。

　　但是，我们依然是相爱的，爱得纯洁无他，荡气回肠。

　　再后来，书琴毕业了。分配到另外一个城市的机场去工作。我们依然保持着书信上的往来。她甚至还以未来儿媳的身份给我母亲去过一封信，那时候，我们已经在为自己的未来描绘蓝图，盼望着等我也毕业之后，落户安家。

　　缘起缘灭，真的就在眨眼之间。谁也没有想到后面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更没想到我们之间的缘分，原来已经走到了尽头。

　　书琴毕业一年以后，我就随学校一起迁到了这里。

　　离毕业还有几个月的样子，正是检验飞行员各项素质的裉节上，我却病了。由于初到北方水土不服，在低烧一段日子之后，医院里又检查出我的“肝部肿大”，下了“疑似肝炎”的通知书。队里知道之后，立刻安排我停飞修养。要知道，飞行员的身体比不得别的，上天的事情，实在是半点马虎不得，任你技术再好，条件再好，身体不行，也是白搭。

　　那段日子，可以说是我生命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作为飞行员，我几乎什么准备都做好了，苦学几年之后，竟然一事无成。我的航天梦，难道就这样离我远去吗？看着别人在天上翱翔，安排试飞，忙得马不停蹄，我却像个废人一样，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再也没有什么前途和希望。一个飞行员，如果上不了天，和一个人没有脚，一只鸟没有翅膀有什么区别呢？

　　我开始对自己丧失信心。长久的等待，不见转好的病症，还有书琴那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来信和不断寄来的营养品，无时不刻不在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了，如今我是一个废物，书琴就是跟了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红楼梦》上说“镜中月，水中花”，这回我算理解它的含义了。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将离我远去，看是看得到，摸是摸不着了。更不要提拥有，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而书琴这个傻姑娘，还在毫不知情地四处为我奔走，想把我的工作落到她那里，好日后和我结婚。

　　我拿什么和人家结婚呢？我已经不是一名满腔抱负飞行员了。这一事实就是书琴她受得了。我也受不了。

　　于是慢慢的，我的信里充满了各种冰冷的语言，一些臆想出的不适之词，向着她铺天盖地地飞去。

　　终于，书琴绝望了。在接到我的一封绝交信之后，深深感觉到我已不再爱她……

　　这就是我的初恋，我埋藏在心底40多年的往事。

　　如今，红颜不再，白发满头。而当年种种，却如昨日一般清晰可见。

　　我们都老了，有了各自的家庭。有了爱护自己的老伴和子女。

　　那些半个世纪前的往事，有的飘进风中，有的深埋心底。

　　人说“初恋难忘”。如果以前我曾在无意中伤过一个好女孩的心，辜负了一个好女孩的一片痴情，此时此刻，我愿对书琴说一声，对不起。

　　而她年轻时的样子，也将永远锁在那些最鲜亮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休闲 居编 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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