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障孩子:寻找回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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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4-01-10 07:35:18
——关霭雯教授与《生为异类》的作者李岚跨越大洋的对话
《生为异类》出版后,我第一个想到了在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启智班”教课的关霭雯教授和她的学生们。因为她一直在把自己一生的积淀用在帮助智障孩子上。休闲 居 编 辑
一个周六的早上,我带着这本书来到了“音乐启智班”的教室。楼上楼下三个教室里,坐满了患有各种各样智力障碍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老师们在通过音乐、形体、英语等方法唤醒他们那不知沉睡在何处的大脑。关霭雯教授就是几位年龄都在50岁以上的老师中的一位。
我把书递给关教授,她急急忙忙寒暄了几句,就去招呼她的孩子们了。我也沉浸在她那不同寻常的教学中。
没想到,几天后,打开邮箱,《生为异类》一书的作者李岚老师来信告诉我,她收到了一个读者关于这本书的信。信是用英文写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关教授写给她的……
李岚女士:你好!
谢谢你的书。上周六,《父母必读》杂志的编辑到我们“音乐启智班”听课时送了我一本。我怀着极大的兴趣,一个通宵把它粗读了一遍。在接下来的一周中,又逐章读了一遍,细细体会书中的一些论述,深受启发。
我们启智班里的智障儿童各有各的困难,而参加此工作的教师,甚至这些儿童的家长,都缺乏这方面的基本理论与经验,有时会束手无策。你的书来得及时。我真诚地谢谢你对你的儿子以及通过这本书对所有受这种鲜为人知的疾病折磨的孩子的帮助。
在刚刚过去的一堂课上,我们班上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当音乐老师领着大家练唱时,有一个6岁左右的小男孩(现在我知道他已经8岁了)突然大哭大叫,显然他在抗议他妈妈。他妈妈试图制止他正在做的什么事(事后我得知他在脱裤子)。当着将近40人的场面,妈妈的尴尬与焦躁是可想而知的。妈妈把他拉出了教室,我跟着出去,看见妈妈将孩子推在墙角,使劲拧他的腮帮。从孩子口中喷出一串串脏话,妈妈拧得越凶,孩子骂得越凶,一边骂一边哭。这时,我突然听见书中行行的声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想我该做点什么了。我走过去,示意妈妈离开。妈妈一走开,我就把孩子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突然,孩子紧紧地贴住我大哭了起来,并拉过我的外衣领子去擦眼泪。妈妈想阻止,我挥挥手请她走开。我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把他的头紧紧按在我胸前,让他忘记周围的环境。
他的哭声慢慢地变小了。我领着他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尽头那扇玻璃门走去。他一边抽泣,一边很顺当地跟着我走,时不时回过头瞪他妈妈一眼,那种眼神真让我心碎!我们走到玻璃门前,我对他说:“你现在生气,那是因为你饿了。咱们好好看着门外,如果有许多大哥哥大姐姐从门外过,那么就是该回去吃饭了。”慢慢地,我感到靠在我身上的小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了,我手中的小手也在回应我对它有节奏的轻握。
这时,钢琴声响起来了。我对他说:“听,周老师弹得多好听,咱们回去吧?”他温顺地点了点头,我们转身向教室走去。妈妈还在门口站着。出乎我的意料,他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说:“妈妈, 我不生气了。”妈妈说:“你不生气了,那我也不生气了。”我把他推向妈妈,他拉着妈妈的手,走进教室。随着《小白船》美丽的音乐,妈妈与儿子一起划呀,划起来。
课后,妈妈问我,怎么会对付这么难对付的孩子?我说,我看了一本好书。我对她讲了你的书,并答应设法在下周上课时带一本给她。
谢谢你的书。它会帮助这些孩子与他们的家庭。让他们在无奈的挣扎中找到一线希望之光。
祝好!
关霭雯
2004.3.15
(李岚的回信)
关教授:你好。
我非常高兴地读了你的信,它使我受到了很大的鼓舞。这不仅因为你是第一个对我这本书作出回应的读者,而且我能感到你是从心里说出这些话。从你的信中我看到你是多么急切地想帮助那些智障儿童。要是没有来自父母与教育者的关爱,这些孩子的生活将会是痛苦的,甚至是一个悲剧。社会上多数人认为他们只能是失败者。但我的经历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有父母的关爱,有具备相关知识并能理解他们的老师,再加上宽容的社会环境,这些孩子能够在不同的方面取得成果,因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天份。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去发现他们的天份,保护他们的自尊,帮助他们像其他孩子那样充满信心。我们要告诉这些孩子,虽然他们与其他孩子有所不同,但应该相信自已是有价值的,能与别人一样取得成功的。要教育他们永不放弃,要随时准备与生活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灾难斗争。
在我的书中,有一章专门讲到美国的特殊教育。我相信你已经读过了。我希望这些有关参考资料对你和别的教育工作者能有帮助。
你和你的合作者所做的“音乐启智”工作,尝试用音乐与语言来帮助智障儿童是很有创造性的。我希望通过我们共同的努力,所有的智障儿童都能够得到与其他孩子一样的关注,接受适合他们的教育,及来自社会与人们的宽容。我感谢你为这些可爱的孩子所作的奉献。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主意,务请随时交流。
再次谢谢你的鼓励。
李 岚
2004.3.18
关霭雯教授,1939年生于上海。196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毕业后,任教于北京理工大学数学系。任数学系及各电子工程系本科生、研究生的基础数学等课程。直至1999年退休。1982年至1984年,由国家派出,在美国加卅大学伯克利分校数学系作访问学者。 在国内外期间,均任美国人及美藉华人的汉语教师。在有关专家指导下,自学了翻阅了大量有关儿童心理方面的经典著作及其他有关书藉与资料。从1992年起先后在理工大学幼儿园等多所幼儿园任英语教师。曾在新东方学校少儿培训部任教并任教务长。
《生为异类》节选
污言秽语
李 岚
好久没出门了。一天,趁我和孩子情绪都好,我俩去超市购物。离家不太远的这家大超市人不多。金黄油亮的泰森嫩鸡在电烤箱内不停旋转,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包装光鲜的各类肉齐整地摆放在冰柜里,四周点缀着鲜花;又长又细,刚刚出炉的法国面包放在竹筐里,还热着呢。有几个孩童一步不落地跟在父母身后,东张西望,充满好奇。
不知为何,每次购物,行行是绝不让我推购物车的。这不,他快速地推着车子,跟在我后面。好久没出来了,今天行行特别兴奋。他跑来跑去,抱起一盒肉又亲又闻。他比我还忙,又是拿果酱,又是找奶酪。他用手指将包肉的塑料纸捅个洞,用力按里边的肉。他不顾我的命令,将所谓的“垃圾食品”,如油炸的土豆片、玉米片等丢进购物车。看我发怒,他更闹得欢了,将货物拿出,随意地扔在任何一处。好在美国的商店里,顾客永远是上帝,无论顾客干什么,他总是对的。店员在一旁看着行行,然后默默地将东西放回原处。我被行行快如闪电的动作弄得头昏眼花,实在顾不过来被他“虐待”的商品。
“哎呀!你要撞死我啊!”行行推的车子重重地撞在我的脚后跟上。我忍痛叫了起来。他的手不稳,推车不是碰上这个就是撞上那个。我身上还有好几处不久前被他碰的乌青呢。行行就像没听见一般,依旧东扭西转地推着车子。当我们经过陈列着龙虾、大马哈鱼、螃蟹的海鲜柜时,行行突然大声叫起来:
“恶心!真恶心!”几乎所有的美国孩子都不愿吃鱼,更别说看见生鱼了。行行丢开车,伸出中指,对着鱼柜,大骂起来:
“混账王八蛋!你这个臭鱼!”他跺着脚,伸着舌头,扭曲着鼻子,咆哮着。
不远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吓着了,边放声大哭,边奔向他父亲的怀里。那位中年男子抱起了小男孩,一面安慰他,一面向我走来。他中等身材,穿着一件浅色毛线衣,黄咔叽裤,一双质地良好的棕色皮鞋,看上去很像一个专业人员。
“别哭了,宝贝!那孩子有病,他不是故意的。”我听见他对怀中的儿子说。
什么病?他怎么知道?!听他的口气,他好像很肯定,胸有成竹。我一定得问问他。
“这是你的孩子吧?”男人走到我面前,问道。
“是的!他太皮了。没把你孩子给吓着吧?”我抱歉地说。
“我是市北医院的儿科护士,”男人自我介绍,并伸出手来与我握手。
“这孩子患有‘Tourette Syndrome’。”(多动,抽动,秽语综合征的英文名字)
“什么Syndrome?”连病名都是从未听过的怪名字,一般美国人也念不了的字。
他将怀中的小男孩放下,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和笔,刷刷地写下病名。
“这是一种脑功能障碍症。起因至今不太清楚。反正脑内某种化学物质不全。可是吃药、心理治疗都能使病情得到控制。我刚才注意到了你儿子的举动。我们医院常见这类儿童。”
我相信他,完全相信他!是老天将行行与这个有经验的儿科护士安排在同一个地方见面,又让行行将他的“把戏”在这个男人面前活生生地重演一遍,使他有机会看到一个真实的行行。这是老天在帮助这孩子!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了13年,该出苦海了。我再三感谢这个陌生男子,顾不上再买其他东西,拉着行行就跑。
我意识到超市的巧遇将改变行行的一生,成为他生命的新起点。
本刊记者:晏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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