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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再见
作者：情影无形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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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3-15 00:03:32
我憎恨我的故事就如同艾月憎恨我一样，她走得太过匆忙，我甚至还没来的及说一声再见。于是在这不冷不热的四月，我看见一些飘摇的雨和不知归路的泥泞，把自己的忏悔葬在这个充斥着潮湿的世界，还没来得及趁着阳光给心一个干燥的理由，就被明明灭灭的灯火蒸发了唯一赎罪的机会。
火车像一只匍匐在特殊轨迹上的寄身物，机械地扭动着咆哮。我走到九号车厢，找到第九排坐了下来，这是乘车的淡季，我只能陪着空旷一起享受寂寞。我忽然想起今天是九号，也许是很多年前的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我的对面坐着艾月，一个喜欢大声说话并且问题一大堆的女孩，但我的第一感觉让我并没有在这个女孩身上浪费太多的思索，她也不是不可爱，只是我不太习惯她过短的头发和尖尖的虎牙。 休 闲居编 辑
望着窗，却看到一片黑，隧道隐藏了彷徨的同时让我的瞳孔驱赶了萎缩的怯懦。
对面坐下一个人，当恢复了光线以后我才看清楚她黑色的头发和倦怠的眼神。
“不介意我坐你对面吧？”
“随便。”
“抽烟吗？”
“谢谢，不会。”
她点了一只烟，望着窗外发呆，风从缝隙里穿过，夹杂着烟草的味道四处弥漫。
“学会呼吸！”这是艾月的座右铭，她让我把生活坐标的纬度重新定位，让我更靠近赤道，靠近生命的动脉。还是一个让风都有些颤抖的季节，我在雪地里找到了艾月告诉我的雪人，这是一个天使的赠礼，直到它带着微笑升华以后我才发现了最深处的秘密。我从来不知道艾月会织围巾，她把手上磨出的泡叫做“反复机械运动与真皮层的亲密接触”，其实当时我还不太了解她所学的专业——电子机械自动化。与她的专业一样，她偶尔也逼着我去领悟一些思想的复杂性和无规律性。一次艾月带我到博物馆看史提芬孙的油画，说这是她的偶像，我说你为什么不学学别人喜欢一个稍微好看一点的，她说这是高科技我不懂，然后趁我不备给了我一个科技含量很高的吻，我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放弃了正义。
我很庆幸自己找到一个聪明的女孩，所以我定了一个规矩，凡事都由艾月定夺，除了我认为必要的自由，可就是这种自由让我失去了一切要求的权利，一意孤行的好处在于我们会在享受一览众山小的凉爽时想起多穿衣服的必要。我太在乎附丽于自由上的思想独立，于是独立到了形影相吊。
“一个人？”
“遇见你就不算了。”这种不痛不痒的幽默居然让她笑了。
“看得出来，你这一趟火车恐怕没有目的地。”
“何以见得？”
“任何一个关心目的地的人不会对时间如此漠视，你坐了那么久没有看过一次表。”
“是吗？我想列车员应该会很积极并且准时地告诉我们下车的时间。”
“看来你很热衷强词夺理，所以一定是一个固执的人。”
“固执？不错，但我通常把这个词理解为坚持。”
“可你并不是一个坚持的人。”
“有什么根据吗？”
“从你左手中指上的痕迹可以看出，你曾经热衷过一件事情，可是却放弃了。”
我很惊异女人如此犀利的观察能力，甚至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的确如此，那么你会为此而轻视我么？”
“我好像没有权利这么做，我不了解你，我仅仅是一个陌生人，说了一些陌生的话。”
“但是你已经让我的隐私有些招架不住了，所以你必须承担一些义务。”
“什么义务？”
“也许你也有一些东西可以拿出来分享，这样会显得公平一点。”
“我的故事或许你不会感兴趣，但我知道这反而让你更好奇。”
“我就当你是潘多拉，把你的匣子打开吧。”
我打开一个红色的匣子，里面有几颗红豆，我数了一下正好九粒，艾月说只要还是爱着的就每年拿出一粒，拿到第九年我们的感情就修成正果了。我说你这是哪里来的理论？艾月说这是根据某一个物理定律和哈雷彗星的周期推算出来的，我说你真会瞎掰，她居然生了我一整天的气。我终于认真起来，每年除夕拿出一粒，当我准备拿第九粒的时候发现那个盒子忽然失踪了，就如同艾月的不辞而别一样无声无息，这让我的迷茫有些觉悟，我一直找不到她离开的理由。
后来我逐渐明白，艾月的走不能说和我没有关系，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既然是爱着，就该透支一些理所当然的浮躁。也许是刻意模仿过一些吉普赛的生活习惯，我总是喜欢在兴致盎然的独自旅行中把一些焦虑和担心毫无遮掩地送给艾月，这也许和我自诩的“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有些干系，我强调了自由在感情里面的活跃作用，认为这是一种很后现代的解构主义情绪。艾月已经不会哭了，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她说我像蝴蝶，爱着却要到处飞。我说你为什么不学着比翼翱翔，她说她没有我这样的定力，能够在花花世界里面始终把持住脆弱的神经。这是一个莫大的反讽，现在我才想清楚，她的抱怨虽然如此含蓄，但并不意味着软弱和放任，我像被剑刺穿了身体，连精神也被这痛扭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不该给自己太多的原谅，其实艾月并不知道，我爱她是用尽了心的。之所以我要毁掉那些看起来很重要的关切和形影不离的义务，是因为我始终找不出艾月的缺憾，不管是哪一方面她都太好，为我放弃了大都市的梦，为我的特殊审美告别了短发，为我学起了厨艺，仿佛她是为我而存在。这让我恐惧，我不仅恐惧这完美的感觉，也恐惧她的承诺，我开始伪装，因为这些恐惧最直白的解释就是缺乏把握住感情应有的信心。
“我其实对自己没有多大的信心，特别是完善表达故事的能力。”女人灭掉了手中的烟头。
“这个不重要，我对组合只言片语很有经验。”
“我离过婚。”
“我知道。”
“有什么根据？”
“从你拿烟的姿势就看得出来你以前并不爱好吞云吐雾这档子事儿。”
“真人不露相。”女人又点了一支烟，“真不知道这种成熟和敏锐对于我们来说是太早还是太迟，不过我对于伤心的理解可能到了老气横秋的地步了。”
女人疲惫得用手托起了下巴，声音有些沙哑。
“准确一点说我的悲剧是我一手导演的，至少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彻头彻尾是个主角。他其实很好，就如同很多传说中的好男人一样给我了很多值得回味的故事，包括他做菜的手艺和无微不至的关心。可能是我对于生活保持着过于警惕的态度，我对平淡有些过敏，有些不甘寂寞。”
“我也不甘寂寞。”
“可是你不像我，我做了世界上最蠢的事情。”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在感情方面有何睿智可言。”
“看过《苏州河》么？”
“听说过。”
“我虚构了一个从未曾出现过的人，做我的情人。”
我没有情人，但是艾月对闻香识情人的本事很在行，她喜欢打着拥抱的幌子对我身上的异味逐一辨析。一旦遇到异常情况她也从不哭闹，她仅仅会把饭做得很难下咽，然后直到我主动开口交代尚且在她容忍范围内的异性合理冲撞，并且承包了饭后的一切清洁事宜，她才会甩开沉默的包袱活蹦乱跳起来。我深知所谓忠诚对于爱情的必要，所以这方面我一直中规中矩。艾月并不是把信任当儿戏，她知道我是诚实的，她期望得到的并不是我口若悬河的溢美，她只是需要我在不算太过疲劳和繁忙时偶尔俗气地说三个字，仅此而已。其实这种态度在现在看来即便是不带有索取的意味，也的的确确算一种期望。而我却给了忽略太多的溺爱。
我爱上徐霞客是很早以前的事。那年我慕名到了十堰，准备领略武当山的雄浑气魄，于是选择在黄昏前徒步登顶。十月并不是一个很宽容的季节，特别是到了晚上。我当时已经冷得僵直，半山腰找不到旅馆，四处的地形根本无法架帐篷，我只有强忍着疲劳在石阶上攀爬，老天爷为了表示对我的厚爱还特地下了一场及时雨。绝望时看见一群人，他们为我送来了雨具并且将我带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旅店。第二天临走时，老板也没有收我的钱，只是问我还记不记得回家的路。后来我想起这句话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情并非上天所赐，而是幕后有一股坚持的力量为我撑起了一片关怀的天，尽管这幕后有太多的担心和焦虑。看着为我日渐憔悴的艾月竟无语凝噎，抱着她，我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女人的手微微颤抖，“在我认为必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一些身边的人，关于这个情人的种种优点，我知道他们会毫不走样地告诉我的丈夫。”
“昭然若揭。”
“是的，我只是想看一下他的态度。”
“事实也许并非如你所愿。”
“他很漠然，于是我也到了得寸进尺的地步。有一天他终于咆哮了。”
“这是必然的。”
“他其实早已识破了我的伎俩，他说如果你认为这样好玩的话你就继续，我不想再扮演小丑了！”
“尽管那些流言在绝对信任的庇护下不具备太大的杀伤力，但是你认为可以无限度地放纵就大错特错了。”
“我丈夫表面的漠然实际上已经是一种警告。”
“熟视无睹还是恣意妄为？”
“是放纵任性而生的盲目。”
“不管怎样，看来你承受了最坏的结果。”
“结果不只存在于结束的一瞬间，而是始终笼罩着整个结束的彼岸。直到现在我还有一些后怕。”
我害怕再也见不到艾月，抱着很多焦躁和未解的情绪去寻找，一些熟悉的人逐渐在我的歇斯底里中变得生疏。我记得那颗红豆，只要找到红豆就会找到艾月。可卖红豆的地方太多，最后到了一家“九生杂馆”，老板依稀记得不久前一个女孩曾经来过，我知道她离我不远了。 徘徊在四月的街，四处游弋，那是一个染了暗色的黄昏，我在众生中误入了雨季的怀抱，飘忽的路灯骤然点亮，照亮雨滴坠落的轨迹，还好我带了伞。红灯过后，人流穿梭，我看见她在一把红色的雨伞下，牵着风的裙角步履轻盈，水湿了发梢，柔和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脸，而遮不住的却是天使一样无瑕的神情。
艾月！我的声音淹没在一阵急刹车的嘈杂中，那一刻，我看见艾月像蝴蝶一样飞起来，她也许看见了我，就在她试图回应呼唤的时候，时间停在了生命的还原点上。她走得太过匆忙，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再见。在这四月的泥泞，我恨了该恨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他恨我，就如同我憎恨追悔的勇气一样。面对他的决绝，我仅仅回敬了一点惘然。”
“恨的好处在于让你感觉痛的同时不至于忘却了爱。你应该会明白当你试着冲破这层迷惘时所怀有的不仅是勇气，还有偶然的觉悟。”
“神话中天有九重，人的心也有九重，冲破了这九层束缚，一切都会变得空灵。”
当这句话穿过我的心时，颓然的神经好像被针猛地扎了一下，顿时恢复了兴奋。
“我遇到一个很漂亮但也很伤心的姑娘，她告诉我，她的爱人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这是注定，就像上天要让她失去冲出这最后一重天的权力一样，她也害怕失去自己的爱人，所以拿走了最后一粒红豆。”
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的盒子，那是再熟悉不过的颜色。
“医生说她可能看不到五月的风景了，她告诉我，当她消失以后就带着这个盒子，到她和爱人相遇的地方，一切都依照九的提示去找，一定能找到，她也没有想到上帝会如此仓促地抉择她的归宿。我想你可能始终无法释怀，认为自己还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其实她把所有的情愫都锁在这小小的盒子里面，就像我最后放弃时的沉默，代表了所有的爱和沉湎。”
红豆随着火车的颠簸微微抖动，如同我的心，欲罢不能。我想起了艾月的眼睛，尽管那时候是闭着的，表情一点也不痛苦，安详而纯净，如同她的名字。我一个人在这九的边缘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于是我松开拽住忏悔的手，霎时身轻如燕，唯一流连的只是一笔重彩下点缀着的斑驳的绚丽。
火车埋着头冲出了隧道，光线异常柔和。艾月，在这乍暖的季节我终于看清了你遗留在天堂之路上的颜色，我爱你，再见。
编辑：慕荣楚楚